抽血醫生

某天巡房時聽到的對話。

女=某位病人的女兒
護=護士長

女：我要見 X 醫生！（病人的主診醫生）
護：今天星期六，X 醫生放假，今天你見不到他的。如果想見他，我替你約見他吧。
女：他放假？那麼今天你們就不理會我爸爸了嗎？
護：不會，週末時主診醫生放假，我們也會有當值醫生代巡房的。
女：那我要今天巡房的醫生見我！
護：這個...因為今天當值的醫生很忙，未必可以有時間見你，或者這樣吧，你有什麼問題告訴我，我替你向醫生詢問吧。
女：（指向在一旁工作的 houseman）她呢？她不是醫生嗎？叫她來見我！
護：啊，她不是。她只是個抽血醫生。

啊。

是「抽血醫生」，不是「實習醫生」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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實習醫生，通稱 houseman / house officer / hou 記，是醫科生畢業後，投身醫院的第一份工作，亦是距離成為正式註冊醫生必須經過的一年訓練。

實習醫生的定位和工作範圍在各間醫院、各個部門都略有不同，但總括來說，九成工作都在以下類別：

1、抽血。
大部分醫院現在都有抽血員（俗稱血姑，即抽血姑娘）分擔抽血的工作，但某些比較特別的就需要醫生抽。其中包括：
抽動脈血 (ABG)：因有機會傷及動脈血流不止
驗血型配血 (Type and screen)：因如配血出錯可以致命
抽血作種菌測試 (Blood culture)：因抽的方法不正確可致結果出錯[contamination]；但經多年觀察，houseman來抽的話 99.9% 都是用偷步省時的不正確方法，於是現在某些醫院都改為由抽血員來抽；某些醫院如孖人房醫院就每月公佈 「contam 龍虎榜」，將全院 houseman 抽 culture 的總數及 contamination 的數量作出排名。
另外，遇上「抽血員下班了」、「抽血員生病了」、「抽血員太忙來不了」、「抽血員說太難抽抽不到了」的時候，所有普通血都交由 houseman 負責。

2、打豆。
正名靜脈導管，通稱黃豆、藍豆、Hep Block、drip site。是一條柔軟的中空導管，刺入身體表面的靜脈內，供靜脈注射藥物或吊鹽水時使用。
現在有不少醫院已有＂drip 姑＂，通常是由某些額外考取了打豆的資格的抽血員擔任。
另外，某些醫院如暖萬家醫院的抽血打豆服務於抽血員下班後由護士代勞，而現今護士學生普遍於醫院實習時亦有相關的訓練。當然，在作風守舊的孖人房醫院，短期內看不到這個轉變。

3、與放射科醫生「講數」。
亦即如有緊急 imaging 要做，如 Ultrasound、CT、MRI，或本已約好了一個檢查的日期但因各種原因想提前，houseman 就要跟放射科醫生提出請求。
為什麼這項工作在我心目中排名甚高？這是一個有趣的話題，有機會另文再談。

4、各式各樣的文書工作。
例如病人出院時的出院文件、藥單；將每天醫生巡房後在排版寫下要更改的藥物抄進藥紙；將已滿的藥紙重寫在新一頁；將每天病人需安排的檢查如抽血、照 X 光、電腦掃描等輸入電腦、替病人寫信證明不能工作／可以外遊／需要綜援......等，看似簡單又甚無技術性但工作量甚大。
另外，在進行許多檢查或治療前，如胃鏡、注射顯影劑的電腦掃瞄、輸血、心導管檢查等，由於有一定風險，故需於醫生解釋後病人簽署同意書表示理解相關風險。由於病人眾多，許多時候都需由 Houseman 負責解釋風險並見證病人簽署。

5、收症。
凡有新症入院，必須有醫生「收症」，即與病人見面、詢問病歷、身體檢查，然後安排初步的治療方案及進一步檢驗，如抽血、X 光等。新症必須由 MO 或以上來收，可以是主診醫生，亦可以是當日的當值醫生。但由於 Houseman 亦需要從工作中學習，並且經常出現新症太多而 MO 一人應接不暇的情況，故許多時候收症雖並非 houseman 必須做的工作，但亦會要求他們抽空來收症，完成後由 MO 翻看及修改。
收症，其實是 houseman 工作中最貼近日後作為 MO 的工作，但亦由於並非必要，許多 houseman（尤其第三、四水已找到工作的 houseman 們）會選擇先完成其他工作，甚至知道 MO 已到達收症，自己便不出現，爭取時間休息。
另外，某些部門容許每天先由 houseman 巡房，之後再由 MO 及 SMO 檢查及更改治療方案；或是要求 houseman 在 MO 巡房時跟在身邊。誠然此亦非必須的工作，而且 MO 是否樂於花時間教學亦會影響作為學習的成效，故亦有不少 houseman 不會在巡房時出現。

6、Escort。
這並非伴遊服務，但亦不遠矣。
某些病情較重的病人如需移動，比如要往 X 光部做掃瞄、轉往其他病房，甚至要轉院，由於途中有可能病況轉壞，故需有醫生護送病人，而這個護送者當然是 houseman 了。
護送病人是一門學問，稱為＂transport medicine＂。當年星屑醫生曾於「老爸入院記(3) 手術後第一天」一文中質疑孖人房醫院全無經驗的 houseman 護送病人的能力。不知與此有否關係，當我轉往孖人房醫院工作時，第一天工作先要上一課 transport medicine，教我們 escort 病人前要逐一檢查的事項。雖然說轉往孖人房醫院前早於暖萬家醫院多次長距離 escort，亦有 MO 親授 escort medicine 知識，但始終不及正式地上一課。

7、其他。
瑣瑣碎碎的事，但凡小事不需 MO 出馬，但護士不能處理的，就交由 houseman 處理。比如說：某些較危險的藥物需要醫生才能注射、病人血糖過高需增加胰島素份量、病人在病房跌倒了需要檢查、病人帶來了私家醫生開的藥要研究成份、病人睡不著想要安眠藥、病人便秘等。
另外，有時候某些 MO 不願做的事也會交由 houseman 代勞。替病人探肛檢查（per-rectal exam，簡稱 PR）並不好受，但如有需要仍是必須做的檢查。曾有一位 MO 會在巡房後寫下＂PR by HO＂，當時作為小 houseman 的我雖心有不忿但也是要做，事後有護士長得知此事亦覺這太過份，替我向那位 MO 反映。自此以後，「當我成為 MO 時必不可如此對待我的 houseman」的想法深深植根了。

某些醫院裡，連做心電圖、在兒科替嬰兒量度身長、頭圍等工作，明明非常簡單，在其他醫院是由病房健康助理（Healthcare Assistant，簡稱 HCA，俗稱阿姐阿叔）或護士做，但卻始終要求由 houseman 來做。Dusty 曾於忙於搶救病人之時收到護士來電說另一病房有病人胸口痛，由於當時完全不能抽身，於是詢問可否助我先做個心電圖，待我完成手上的工作，到達病房時便可立刻知道結果。得到的回答是：「我不會替你做的。你快點來。」

長久以來都有個說法，說假如醫院內有工作沒人肯做，管你是安撫病人、餵飯、換片、請姑娘食宵夜，全都會找 houseman 做。當然這是開玩笑，但 houseman 的工作種類繁多可見一斑。故此，一開始於工作中時聽到「抽血醫生」這個稱呼，總感覺像被稱為「高級抽血員」一樣，心裡總有點悻悻然。不過到了後來，聽了一年，雖依舊不是味兒，但倒也不那麼反感了，至少，還有人記得自己是醫生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