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 25 July 2015

富士山下

妳最近好嗎?

好久不見了。

今天我出門時,天突然颳起一陣風雨。那點點卷到天上的雨滴,令我回想起那年跟妳在東京看過的雪。

那年的東京之旅,感覺猶如隔世般遙遠。

跟妳一起最後一次的那夜,妳的淚亦如雪花般飛散。

明明,那晚我應該狠心一點離開妳。


結果,我一直陪著妳回家。妳抱著我,泣不成聲地說著會一生陪伴著我。會等我回來。非君不嫁。淚水滲透了我身上外套的衣襟。我抱著妳,抱了一晚。

我告訴妳,我也懂妳愛我,但我也想妳別等我。
我告訴妳,一直雙手緊擁著對方,也難以繼續擁有對方。
我告訴妳,這次學懂了失去,我們才能學懂珍惜下一次的擁有。
我告訴妳,我愛妳,所以我更不能自私地繼續佔有妳。
我告訴妳,妳會遇上下一個擁有妳的他、他,或他。
我告訴妳,妳總有一天會懂得放下這個平凡的我。
我告訴妳,我好想看到妳找到一個比我懂得珍愛妳的人。

明明每字每句都是我確信會令妳好過一點的真理,但字字落到妳空洞暗淡的眼眶內,擲地無聲。

明明有更想跟妳說的話,卻不能。不敢。不想。

不能說出的言語如枯萎的落櫻黏在我乾涸的喉嚨,隨我的嘆息如櫻吹雪般鋪滿在埋葬妳我往事的墓塚。

我最後只說,對不起,我守不了跟妳去富士山下的承諾了。



天色漸亮。

妳一直沒有睡著。

我抱了妳最後一次。妳很冷。臉龐很冷。雙手很冷。身子也很冷。

把那件衣襟早已磨損的舊外套裹住妳白晢的身軀。

妳蒼白地笑了笑。說,你快點走吧。不然我又不捨得放手了。
妳說,不用擔心我。為了不讓你擔心,我會好好撐下去的。
妳說,你總不能沒了期地對我太溫柔。

妳有點笨拙地把我家的鑰匙由鑰匙圈拆下,眼淚卻決堤而出。
我把鑰匙放回妳的手心,輕輕的合上妳的五指。不用急。妳準備好才還給我吧。還會再見面的。

我輕撫妳的髮梢,吻了妳的額角。妳梨花帶雨地笑著送我出門。

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妳。



他們告訴我,於那輛車子裡找到妳時,妳依舊披著我那穿舊了的外套,掌心抓著我家的鑰匙。腕上的血紅如片片櫻花散落於座椅上。車上的暖氣包裹著妳的軀殼。很暖、很暖。

妳再也不怕冷了。



我沒有去跟妳道別。

再見應該一早說完了。
想說的話,妳也聽不到了。

我腦海中只想留下妳最後那悵然蒼白的微笑。



今天我站在富士山下的河口湖岸邊。

雨已經停了。
手裡是那串依舊沾上櫻紅的鑰匙,身上披的是那曾沾有妳氣息的舊外套。

櫻花早已盛開,富士山頂上積雪卻仍在。由那天算起,櫻花開了落了多少遍呢。

終於來到富士山下了呢。妳說。好感動。雖然明明不是日本人,看到雄偉的富士山還是莫名的感動。妳入了神地一直遠眺著富士山,牽著我的手微微抽動了一下。

對呢。我笑著說。也難怪日本人會叫他-衪-「富士樣」。對他們來說,富士山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吧。

吶,我們結果還是一起來了呢。妳淺笑著,轉過頭來看著我說。

對呢。我有點心酸地說。這幾年來我常常都想,要是那個晚上我說的是另一番話,故事的結局會否不一樣呢。

妳沉吟了半響。也許吧。誰知道。要是當天你能冷酷地推開我轉身離去,大概我就能懂得去恨你,去讓前事化為烏有。或許我今天就會牽著另一個人,站在富士山下看櫻花。

我苦笑了一下。我也有想過對妳說出更殘忍的話語。但是我還是說不出口。

你其實並不是殘酷的人呢。說得出口的話,也就不像你了。

不…不是如此。我只是,對仍愛著的妳說不出來。



妳的笑容如櫻花綻放,臉頰緋紅如富士蘋果。

謝謝你終於帶我來到富士山下。這裡很美。
對不起,我陪不了你走上歸家的旅途了-那段路有幾里路也好,也會有其他人陪你走吧。

這次,妳沒有再流淚了。好事,又何必淚水呢。



我奮力一拋,鑰匙劃出美麗的弧線,如石頭地沉到湖底。漣漪轉眼間就平伏了。

我回頭看了一眼披在湖邊雙人長椅背上的外套。妳揚了揚手,笑著目送我離去。

再見了。





「我回來了。」

「你去那了?還不幫忙收拾行李,下午要回東京了!」

「我到了湖邊走了一圈。」

「…你的外套呢?」

「…啊。哈哈,剛剛脫下放了在長椅上,卻被風吹到湖裡去了。」

「你這大笨蛋…嘛,不過算了,你那外套也破破舊舊了,早叫你丟掉它啦!穿了多少年啦?」

「好久啦,都是未認識妳的時候了。好啦好啦,老婆大人,不要生氣,我馬上就來幫忙搬行李啦……」

====完====

最近聽了蒙面李克勤唱的富士山下,卻始終覺得陳奕迅才唱得林夕的詞更痛。

林夕的詞真的饒有味道。來回細讀著歌詞,腦海中就自然浮現出了他和她的故事。

大家請聽著 Eason 的歌聲來看吧。

No comments:

Post a Comment